00
缘由
不知道为什么，最近在坐地铁或放空的时候，脑袋总是冒出随机这个话题。
于是用语音把一些零散的想法记录下来，抽一些空闲时间，整理成了这篇文章。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，权当是一种清空脑袋的做法，当输出成文字时，轻松了许多，偶尔回看时，还会产生一些有意思的启发。
我们的生活总是在一种矛盾的状态下存在。
一方面，我们极度渴望确定性，希望工作稳定、收入可期，希望孩子的未来有保障，规划一眼能望到头。毕竟，源自远古时代的基因会告诉我们，未知往往代表着危险。
另一方面，当生活真的变成了一条笔直的、毫无悬念的轨道时，一种更深层的恐惧又会油然而生，那是一种一眼望到头的无聊和绝望。
正如那句老话所说：“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，就是变化本身”。但我们往往误读了这句话，我们并不是要在一片混乱中去寻找那个绝对不变的量，而是要承认变化，在“变化”与“不变”之间，寻找一种动态的平衡。
一直没找到这种平衡是什么，直到随机这个词冒出来，这种平衡的关键变量，就是随机性。
下面就来聊聊关于随机性的一些随机思考。
01
随机与公平
先从最直观的感受说起：公平。
大多数人的直觉里，随机往往意味着混乱和失控，但在一个系统设计里，随机恰恰是一种公平的体现。
很长一段时间，我在带着一些孩子学习编程，提问是课堂上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。
提问时很希望照顾到每个孩子，但实际情况是，潜意识总会驱使我去点那些积极举手、眼神发亮的同学，很可能不自觉地忽略那些不太发言，不太引人注目的孩子，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。
这是人类认知的局限，我们的注意力天然带有偏见。
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有一次上课带着孩子用 AI 快速写了一个小程序，它的逻辑非常简单：随机抽取学生的名字。
每次屏幕上的名字开始无规律的跳动时，课堂的气氛一下就热闹了，所有的同学都知道，下一秒可能是任何人。
这种随机带来了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程序正义，哪怕某个“运气好的”的同学连着被抽中了三次，大家也只会觉得这是“运气”使然，而不会觉得是老师在针对。
你看，随机性在这里，不只是一个工具，更是一种带来公平的设计。
02
高纳德的圣经
再来看一个有意思的故事。
学计算机的人应该都知道高纳德（Donald Knuth）吧？他是计算机科学界的泰斗，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图灵奖得主，他也是《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》这个经典系列书的作者（我自己也买了前两卷，不过总共看了不到 100 页）。
高纳德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，他写过一本很特别的，甚至有点古怪的关于圣经的书，名字叫《 3:16 Bible Texts Illuminated 》。
他是怎么读《圣经》的呢？他没有从头读到尾，也没有刻意去读那些著名的篇章。
他采用了一种极客式的**“随机抽样法”**：把《圣经》每一卷书的第 3 章第 16 节经文全都找了出来，然后用研究大型计算机程序的方式去深度解读这些随机切片。
更有意思的是，当有人问他“什么是数学”时，他又故技重施。他找了九本公认的经典数学著作，然后随机翻阅每一本书的第 100 页。
这种做法听起来有点荒谬。
但高纳德认为，这种随机选择，实际上创造了一种“完备性”和“丰富性”。
如果你只读目录，或者只读经典章节，你看到的是作者希望你看到的东西，或者是你已经感兴趣的东西（这叫确认偏误）。
但当你通过随机数切入一本书的第 100 页时，你可能会看到枯燥的证明、无聊的注脚，或者是被忽略的某些观点。
这些“意外”，构成了更真实的数学全貌。
当谈到为什么这种随机的方法管用时，他讲到了在传统意义上对通识教育定义：“通识教育就是教给你一切事物的某些方面，和某些事物的一切方面。”
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。
在信息茧房日益严重的今天，网络上的推荐算法一直在喂养我们喜欢看的东西。这时候，像高纳德一样，来一次**“随机漫游”**，就显得无比珍贵。
我特别喜欢 Obsidian 笔记软件里的“随机漫游”功能，也是同样的原因。
每天点一下，它可能会从我几千条笔记中随机捞出一条三年前的想法。这种跨越时空的随机碰撞，经常让我惊呼：“天哪，我当时居然有过这样的思考！”。
创新，很多时候就是旧元素的新组合。而随机性，刚好是最好的组合粘合剂。
03
反脆弱
随机性和反脆弱，恰好是纳西姆.塔勒布（Nassim Nicholas Taleb）在他的著名的《反脆弱》这本书中提及的两个核心概念。
他把世界上的事物分为三类：脆弱、强韧和反脆弱。
脆弱，一个重要特征厌恶随机性、压力和混乱。一旦遇到意外冲击，就会受损或破碎。就像一个精致的花瓶，如果不小心掉到地上（引入随机性），它就碎了。
强韧，对随机性无感。在压力下能保持现状，但不会变得更好。就好比一块石头，你把它扔在地上，它既不会碎，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强壮。
最后是反脆弱，特征是喜爱随机性，能从压力、混乱和错误中获益，在受冲击后反而会变得更强。
这也是两个概念交汇的地方，如果没有随机性（压力、波动、不确定性），反脆弱的事物就会退化。
塔勒布用一个绝妙的隐喻来描述这种关系：“风会熄灭蜡烛，却能使火越烧越旺。”
随机性既是风险，也是机会。
04
模拟退火算法
我是学计算机的，很早就知道计算机有一个算法：模拟退火算法。
模拟退火算法就是利用“随机性”解决复杂问题的一个绝佳案例。它不仅不排斥随机性，反而将其作为核心动力，用来解决传统算法无法解决的死胡同问题。
假设你被蒙住双眼，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中，你的任务是找到这片山脉的最高点。
如果你只遵循“往高处走”的试探原则，每走一步，试探你周围的每一步，只有感觉地势变高了，你才走过，如果变低，就绝不走。
如果按照这个原则（又称贪心原则），你很容易爬到你所在的这个小山的坡顶，在这个坡顶，你再也没办法往上爬一步，也绝不会往下走一步（因为往任何方向走都是下坡），你以为自己到了最高点，其实你只是这片山脉其中一个小山的山顶（陷入了**“局部最优解”**）。
要跳出这个局部的陷阱，模拟退火算法的做法，就是引入随机性。
模拟退火算法的核心，就是在寻找最优解的过程中，引入一个随机变量，允许系统在一定概率下做出前进或后退的选择。正是这种随机的“乱来”，给到了跳出局部陷阱、探索更广阔空间的机会。
允许自己“随机地”往下走一步。生活也是如此。
如果你的人生每一步都必须“最优”、都必须“正确”，你可能很快就会卡在一个平庸的“局部最优”里动弹不得。
那些看似倒退的低谷、那些意料之外的变故，往往是我们跳出当前“舒适区陷阱”的必要随机扰动。没有这关键的一步撤退，你可能永远无法登上下一个高峰。
正如尤尔·赫拉利在《人类简史》中所言，人类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偶然。
在一个充满噪声的世界里，试图消除所有随机性，本身就是一种脆弱的策略。
05
在学习中制造意外
大脑喜欢惊喜，不喜欢惯性。
我在带女儿学习时有一个实践。她在读小学，经常需要背诵一些英语单词或者语文相关的知识点。
为了对抗各种知识点反复记忆的枯燥，我准备了一个盒子，里面放满了写着知识点的纸条。但在这些常规卡片中，我混入了一些“惊喜卡片”：比如“休息 5 分钟”、“向爸爸提一个问题”、“玩一个小游戏”，甚至是“免死金牌（跳过一次作业）”。
这个小小的改变，产生了神奇的效果。她不再把学习看做是枯燥的任务，而是一次次充满期待的抽奖。她甚至会为了想抽到那张“免死金牌”而主动要求多复习几轮。
这背后的逻辑是：随机性带来了惊喜，而意外才能满足好奇心。 在多巴胺的驱动下，学习不再是单向的灌输，而变成了一场充满不确定性的寻宝游戏。
随机性，把枯燥的“坚持”，变成了有趣的“期待”。
“不确定性的奖励”最迷人。
06
拥抱那 10% 的混乱
我们的一生，似乎就是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走钢丝。太确定的生活是死水，太随机的生活是混乱。
最好的状态，或许就是像设计精良的游戏一样：通关规则是确定的，但过程充满了随机掉落的宝箱（意外之喜，也可能是意外之悲）。
不要试图掌控一切。给生活刻意保留 10% 的随机空地。
生活之所以值得一过，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。
结语
这篇文章也属意外，并不在计划当中，想到了，记下来，慢慢 Obsidian 里就多了不少关联的卡片。最终，卡片的组合造就了这篇文章。
感谢大家的阅读，一起拥抱随机性！
【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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